地里的农作物全部收回来了，可这还没完呢。又要晒，又要晾，又要剥，最后还要称重，入库，交公粮。

这才哪到哪呀。

至少，还得要忙活到十二月初，然后才到分粮的时候，并且还要趁着秋收后的空闲的时候进山砍柴火过冬呢。

从地里的庄稼全部抢收回来之后，之前要早上提前一个半小时上工和晚一个半小时放工的要求就全部取消了。

乔九如和苏怀远，蔡庆文老冯他们一起商量之后，打算早上提前一个小时在山脚附近捡柴禾，反正能捡多少是多少。

他们不像普通的社员那么自由，有时候可以请上半天的假去干别的事情。只有他们不行，只要有工要上，他们就必须得天天去。

所以，乔九如他们只能趁着午休的时间抽空去捡柴禾了。

要不然，就只能等交完了公粮之后，地里基本上没什么活了，他们才能去山里。

乔九如一直心心念念着进山，里面有无数的药材，以及好多好多的山货。

等交完公粮，发完了口粮后，她打算找九叔说说，能不能让他们夫妻俩放假一天进个山？！

她觉得九叔一定会同意的，九叔同意了，白连山这边也肯定不是问题。

乔九如才刚刚这么想呢，没想到九叔自己亲自来找她了。

“叔，您是说，让我去和那位陶知青聊一聊？！她的情况还是这么差么？！”

九叔是来找她说知青点那位陶爱华的事情的，自从对方那次来打过一声招呼后，她开始还留意了好几天，后面太忙就没顾得上去注意了。

“那样子是看开了一些了，但是我觉得还是把她的情况好好的了解一下。万一哪天被刺激到了又想不到，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呢？！”

九叔想到那天晕倒后被送来自己卫生室，清醒了之后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不想活了的话，又是一阵叹息。

他这个老头子活到了六十多，还想活到八九十呢，怎么就不想活了呢？！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呢？！

“行，我和她聊聊。”

乔九如自己也曾经绝望过，也有过这样无助的时候，也有过不想活下去的念头，其实她太理解也太了解这样的感受了。

就是遭遇不一样，但她也能感同身受。

九叔的行动力和能力是杠杠的，乔九如刚答应下来，没想到下午上了工之后，她就被大队长给喊走了。

白连山让她带上大宝和小宝去卫生室，然后就去喊陶爱华了。

“九叔公，乔婶婶。”

陶爱华被喊到卫生室时心里还有些纳闷，直到看到了乔九如，她才知道把自己喊来的人是这位乔婶婶。

“你们俩聊，我带大宝和小宝出去逛逛。”

九叔冲俩人点点头，然后就对乖巧的大宝和小宝招招手。两只小手立刻就主动的牵住了他的两只手，一老两小屁颠屁颠的就一起出去了。

乔九如看着两个孙子那欢快的背影，然后才转回来看向了眼前的小姑娘。

“小陶，走，我们到门口坐着慢慢说。”

她把一张小板凳递给陶爱华，自己也拿着一张，招呼小姑娘到门口边晒太阳边说话。

陶爱华顿时就知道眼前的这位乔婶婶应该是有帮自己的想法了，眼眶一红，赶紧跟着她过去，坐在她的边上。

乔九如看着一直低头不说话的小姑娘，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打了几个补丁的，脸色也是蜡黄蜡黄的，一看就是长期的营养不良造成的。

“小陶，你能和婶婶讲讲你的事吗？！有些时候，你觉得很困难的事情，对别人来说并不难。你有没有听过，一人计短，两计长？！你一个人没有办法的事情，说不定别人有办法。你年纪还这么小，人生还长着呢，没必要为别人去糟蹋自己的生命。有时候，下乡不一定是坏事，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好事，我觉得对你来说，应该也是好事。”

让一个小姑娘这副样子，不外乎就是家里的原因了。而且，还能让章宏的儿媳妇帮忙，那就是和家里人有关，乔九如心里是这样猜测的。

陶爱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乔九如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忍不住委屈的哭了起来。

这孩子一定是受了大委屈了，不然能这样。乔九如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轻轻的开导和安慰她。

半个小时后，乔九如陆陆续续的从陶爱华的嘴里知道了她的事情。

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在陶爱华五岁那年，亲妈就因病去世了。然后，亲爸就另娶了，后妈不仅是同单位的，自己还有一个和她年纪一样大的女儿。结婚后没过多久就怀孕了，一举得男，三年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

自从后妈和继妹进门了之后，陶爱华的日子慢慢的就不好过起来。

好东西轮不到她，要是做新衣服，她是最后一个。后妈还要她开始做家务，还让她带弟弟。

陶爱华年纪小觉得自己很委屈，经常找亲爹哭诉，争取自己的利益。陶父刚开始还是向着自己的亲闺女的，后来多了两个儿子，心就全偏了。

全家吃得最不好的就是陶爱华，虽然让她上学，但是家务她也得干，然而继妹却不用干家务，陶爱华就觉得很不公平，又找陶父告状，可陶父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小事，觉得谁干不是干？！有人干就可以了，而且又不是什么重活。

之后，不管陶爱华怎么闹怎么吵都没有用，在后妈的枕边风下，陶父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女儿，不管对错陶爱华总是被骂。

最让陶爱华崩溃和绝望的是，她和后妈的女儿年纪一样，但是陶家只让她一个人下乡，后妈的女儿却花钱买到了一份临时工。

这让陶爱华如何接受？！她也不想下乡，明明陶父也可以给她买一个临时工，结果后妈却背着她给她报名下乡，连下乡的贴补也没有给陶爱华。

在来下乡之前，陶爱华不仅在家里大闹了一场，还跑到陶父的单位里也大闹了一场，于是她在家里的处境就更差了，连下乡的东西都不给她准备。

还是章宏的儿媳妇罗美玲看不过去，又从陶爱华的口中知道了她这么多年在家里过的日子，没忍心就帮她把下乡的地点改到了白沟村，又让她有困难就找下放的乔九如一家。

随后，罗美玲又找了单位的妇联同志上门，帮陶爱华拿回了下乡补贴，在几个热心女同志的帮忙下，勉强给小姑娘置办了下乡的东西。

“小陶，这不是你的错，何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你只是没有什么亲缘而已。亲缘没有或者靠不住，但你看看你能到这里来，还能拿回下乡的贴补，是这么多好心的阿姨婶婶们的帮助，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

小小年纪就早早的体会到了人间的冷暖，又一直钻牛角尖想不开。乔九如也叹了一口气，先开导开导小姑娘。

“婶婶，我以后不知道怎么办？！看不到希望，觉得活得没有什么意义，一个人太苦太累了。”

陶爱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中已久的想法，没有听进乔九如的话。

“什么怎么办？！一个人过才舒服才好呢？！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谁也不指挥你干活，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起就什么起，一个人多自在啊。”

“小陶，我告诉你。既然你来找我了，我也不能不管你。你觉得你绝望，那像我们这些下放的人呢？！不更绝望？！不更没有活路？！我们没有你们这么自由，我们每天都要干活，哪也不能去。我们来的时候也没有钱，更看不到希望和未来。可，我们还是要继续的活下去，等待！等待，继续等待！”

“你看我的两个小孙子，他们还这么小，就过这样的日子，比起你来，你觉得是他们苦还是你苦？！”

“而且，你本来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你父亲本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只要你抛弃了这样一个亲人，就没有什么可以左右你。”

“你看在这儿的生产队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你有钱，想吃鸡蛋就吃鸡蛋，想吃细粮就吃细粮，想吃鸡就吃鸡。这在城里，你有钱也买不到。小陶，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是想办法从你爸那里要钱，要多多的钱，钱可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婶子告诉你，别把别人当回事，特别是别把你爸和你后妈，你那继妹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回事。你过得好了，他们就会心里不舒服。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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