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东阳脖颈上的手臂如同钢筋,越收越紧,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
他拼命拍打着刘清明的手臂,声音扭曲变形:“停下!都给我停下!”
孙立行和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前一秒还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审讯对象,下一刻就扼住了自己领导的咽喉。
他们只能松开被挟制的李海风和他的手下。
李海风站稳身子,整了整被扯乱的衣领,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紧锁。“刘清明,冷静点!不要为了这种人,把自己搭进去!”
刘清明手臂微微一松,让黎东阳能够喘息,但并未放开。“李主任,我这是在救你。”
黎东阳惊魂未定,从未想过在纪委的定点宾馆,自己会差点被一个受审者当场干掉。
他刚想往后退,离这个煞星远一点,却被刘清明一把又拽了回来。
“黎主任,这事,得有个说法。今天不说清楚,你们谁也别想走。”
黎东阳声音发颤:“你……你想怎么样?”
“我怎么样?”刘清明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你们要办案,我来了,很配合吧。你们没证据,想搞刑讯逼供,我也忍了。大家都按规矩来,你们出格一点,我能理解。但你们现在连规矩都不讲,想往整死我,大家都别过了?”
他顿了顿,凑到黎东阳耳边,用只有几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挑明了吧,你的上级,莫文明,要整我。他整我的目的,是为了整林书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你还能脱身吗?你必须,亲口向林书记交待清楚。”
说完,他扭头看向李海风。
“李主任,他们收了我的手机,你联系林书记吧。”
李海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拨通了省委办公厅的电话。
黎东阳看着这一幕,双腿发软,浑身瑟瑟发抖。
他真的能直通省委书记。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电话很快被接通,经过简短的通报,被转到了书记办公室。
“林书记,我是李海风。”
电话那头传来林峥沉稳的声音:“刘清明怎么样?”
李海风看了一眼正钳制着黎东阳的刘清明,回答:“他现在没事。他想和您说话。”
“给他。”
李海风将手机递了过去。
刘清明用肩膀和头夹住手机,手臂依旧没有放松。“林书记,他们不讲规矩。”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他们想屈打成招,让我诬陷您,我不干。他们就搞疲劳审讯,还动用了刑具。如果不是李主任及时赶到,我恐怕已经‘交待’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林峥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谁干的!”
刘清明用脚踢了一下黎东阳的腿肚子。“林书记问你呢。”
黎东阳面如死灰,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书记……我,我是一监室主任,黎东阳。”
“谁给你的权力,敢动用私刑,诬陷国家干部?”
“是……是莫书记……是莫书记让我干的……”黎东阳彻底崩溃了。
林峥的声音变得冰冷:“刘清明同志,鉴于目前的情况,现场由李海风同志全权接管。我马上派人过去,控制所有相关人员。你配合李主任,务必取得相关口供和证据。”
“明白。”
刘清明把手机还给李海风。
他松开黎东阳,后者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刘清明径直走到孙立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马胜利在哪里?”
孙立行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用手指了指隔壁的房间。“在……在那间屋子。”
“带路。”
孙立行不敢违抗,哆哆嗦嗦地走到隔壁门口,打开了房门。
里面的陈设和刘清明待过的那间一模一样,两盏大功率探照灯同样开着,整个房间热得像个蒸笼。
刘清明一脚将孙立行踹了进去,反手锁上了房门,然后大步走进屋里。
他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马胜利从椅子上抱了出来。
把马胜利平放在走廊相对凉快一些的地上,刘清明正准备给他做些急救措施,马胜利却悠悠转醒。
他看到刘清明的脸,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笑容。“老弟,你……你撑住了?”
“马局,你不也撑住了吗?”
马胜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气息微弱。“再晚一会儿,可就真难说了。这些狗日的,是真下狠手啊。”
“跟咱们以前遇到的那些黑警比,他们这点手段,还差点火候。”
马胜利居然被他逗笑了。“也是,要是换成那些人,我可能真就招了。”
“老马,你太小看你自己了。”
“人没到那个份上,谁知道自己是英雄还是狗熊。”马胜利看着他,“刘老弟,你得罪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强,级别也是越来越高啊。”
刘清明在他身边坐下。“你不如直接说,我太能惹事了。”
马胜利哈哈大笑,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两人许久未见,虽偶有通话,却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境下重逢。
刘清明等他喘匀了气,才问:“那个案子,还是没进展?”
马胜利摇摇头。“你上次给的思路,我跟专案组提了,他们不信。我只能在自己职责范围内,加强了对林城市区和周边的排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凶手的任何具体信息。如果那家伙心理素质极好,就算在我们排查的网里,也很难把他捞出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
前世案发时,刘清明远在南方,只从新闻报道里知道一些零星的细节。
报道语焉不详,凶手也用了化名,但至少,他知道这个案子后来破了。
他给马胜利的建议,让排查工作提前展开,只想让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有所忌惮,推迟或者减少了罪行的发生。
“马局,咱们林城,有没有心理侧写师?”
马胜利一愣。“市局技术处有画像师。你说的是不是那个,根据犯罪心理,推断罪犯的性格、行为,再画出他的生活环境和外貌特征?”
“老马你可以啊,还知道这个。”
马胜利白了他一眼。“我也是正经刑警出身的好不好?你说的这个,我记得九几年公安部搞交流会,有专家提过。说是美国人搞的,听着挺玄乎。后来咱们自己试了试,准确率太低,根本不敢用。”
他补充道:“美国人自己也玩不转。八一年洛杉矶有个大案,FBI的侧写师信誓旦旦,说凶手是白人、瘦弱长发、还是个双性恋。结果案子破了,抓到的是个黑人胖子。从那以后,这套东西就没人敢当真了,怕搞出冤假错案。”
刘清明有些无奈。
他提出这个,本是想借一个“专家”的名头,把自己知道的凶手特征说出来,现在看来,此路不通。
两人正聊着,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增援到了。
先到的是李海风手下七监的工作人员,他们迅速控制了各个房间。
紧接着,一群身穿作训服、荷枪实弹的战士冲了上来,带队的正是省委办公厅警卫局的江副局长。
江副局长看到刘清明,快步上前,一个立正。“刘清明同志,奉林书记命令,警卫局前来支援!”
黎东阳和他的手下们看着这阵仗,彻底傻了。
他们的身份,在这一刻,由办案人员,转变成了犯案人员。
有了林书记的明确指示和真枪实弹的威慑,审讯进行得异常顺利。
黎东阳等人心理防线早已崩溃,很快便全盘招供。
他们承认是受纪委书记莫文明的口头指示,所谓的举报材料,不过是根据一些捕风捉影的信息拼凑而成。
高新分局的张文等人,通过财务报销单据,炮制了刘清明“挪用公款”的罪名。
至于贪污受贿,纯属子虚乌有,连一张像样的证据都拿不出来。
至此,真相大白。
这么一折腾,一天又过去了。
事差不多办完,剩下的就是上头的事了。
刘清明对李海风说:“把材料汇总一份,我要去交林书记。”
李海风说:“行吧,我连夜搞。”
“我和马胜利可以走了吧,他得去趟医院。”
李海风说:“没问题,我让人送他去,你还得留会儿。”
刘清明说:“啊。”
李海风说:“走程序啊,你来都来了,把这个流程走完,对你只有好处。”
他拍拍刘清明:“这次我亲自来。”
刘清明懂了,他们可以不守规矩,咱们得守。
这就是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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